“年尾巴”上，月光像融化的银汁，顺着阳台纱窗流淌进来，把客厅的瓷砖浸润成一片朦胧的奶白色。电视机里“元宵晚会”的歌声时隐时现，却盖不过厨房里瓷勺轻叩砂锅的脆响——那是妈妈在给浮沉的汤圆翻身，怕糯米团子粘了锅底。

“欣儿，快来接把手……”妈妈的声音裹着氤氲水汽飘来，“快点……”我冲进厨房时，见她微笑的脸上掠过清风，鬓角粘着面粉，围裙带子在背后歪成蝴蝶结。递过青花瓷碗的瞬间，我触到她虎口，像摸着枚温热的杏仁。汤圆在碗里轻轻摇晃，雪白团子映着顶灯暖黄的光，宛如满月跌落人间。

餐桌前，爸爸正用手机敲着哥哥偷伸的手背：“等妈妈上座。”这声音里带着几分严肃。哥哥缩回手的模样让我想起去年在儿童公园见过的猕猴，那时我们也是这样笑作一团。月光从汤圆皮上滑过，在某个裂开小口的团子处驻足，乌亮的芝麻馅正悄悄渗出，在瓷碗里晕开墨色的涟漪。

“猜中馅料的……奖励‘把把儿年’神秘礼物哦……”解开围裙，妈妈掩着嘴的细碎轻笑从指缝溢出……她话音未落，三把调羹儿已搅碎碗中明月。我咬破的汤圆像朵昙花在舌尖绽放，滚烫的芝麻糊涌出时带着细微的沙砾感，那是妈妈特意保留的现炒芝麻碎。“黑芝麻！”甜香漫过齿缝的刹那，哥哥的欢呼已抢先跃起。

妈妈突然手忙脚乱翻找围裙口袋的模样，让记忆闪回七岁那年的“把把儿年”——她也是这样假装找不到给我的生肖糖，最后变出串冰糖葫芦。此刻我望着哥哥期待的眼神，忽然懂得幸福的形状，它藏在妈妈眼角的细纹里，躲在爸爸故意放慢的调羹把把儿的尖尖上，此刻正化作我掌心的温度。原来最动人的月光不在天上，而在人间烟火蒸腾的褶皱里，在一家人刻意笨拙的温柔中。

“礼物是——”我伸手环住哥哥脖颈，将下巴搁在他肩头，“谢谢你总把最大的汤圆留给我。”这迟到的感恩在喉头一直酝酿着……记得去年暴雨天他涉水背我回家，记得每次争执后他偷偷塞进我书包的果冻。

月光在笑声中轻轻震颤。阳台外，长江在“年尾巴”上正驮着万家灯火奔向东海，江面碎银般的波光里，不知叠印着多少相似的团圆。

（来源：创意写作国际班书院/作者：董睿欣）

责任编辑：文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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